創(chuàng)作出“有嚼頭”的電視劇(創(chuàng)作心語)
幾十年創(chuàng)作生涯,我深感真正用心的創(chuàng)作就是拼積累、耗心血,但凡靠積累琢磨出來的劇本,無論是故事、人物還是語言,都會“有嚼頭”
單從字面上說,“有嚼頭”是形容某一種食物味道雋永,令人念念不忘。我之所以把“有嚼頭”作為編劇創(chuàng)作的標準之一,首先是因為不能接受一些人把電視劇視為“方便面”“快餐”,也是有感于前些年“味同嚼蠟”的影視劇隔三差五冒出來的現(xiàn)實。只有創(chuàng)作出“有嚼頭”的文藝作品,才能入耳、入情、入心,才能潛移默化地傳遞正面的道德取向和價值判斷。一部電視劇最重要的是故事、人物和語言,把這三方面做好了,作品自然就會“有嚼頭”。
好的故事不是憑空得來,是有源之水、有根之木。好的作品都從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中汲取養(yǎng)分,將特定文化內(nèi)蘊融入故事。譬如《神醫(yī)喜來樂》的中醫(yī)藥文化,《玉碎》的玉文化,《小站風云》的稻耕文化,《闖天下》的雜技文化等。同時,還要為劇本設(shè)計堅實的歷史背景。有渾厚文化作敘事底蘊,有實實在在的歷史事件作劇情驅(qū)動,故事就能扎下根,人物展示命運的平臺才堅實。這樣就不會“走事不走心,寫史不寫情”,或只有情節(jié)沒有情懷,也避免了雖然矛盾沖突不斷,卻終落得一地雞毛的瑣碎。
文學是人學。當年聆聽曹禺先生講《雷雨》,印象最深的是他對繁漪、周樸園、周萍、四鳳這幾個人物的剖析。事件可以借鑒,橋段可以虛構(gòu),要寫出人物的獨特鮮明,就必須靠積累?!冻逼鸪甭洹分欣钣妆蟀缪莸臐O民魯明寬,被國民黨抓壯丁上了軍艦,后參加起義成為新中國海軍一員,這是我采訪了許多老海軍后才確立的藝術(shù)形象;我在天津生活30年,十分熟悉天津人為人處世的“溫潤”之道,眼觀六路、耳聽八方的商人氣質(zhì),以及到了節(jié)骨眼上敢于仗義行事的秉性,于是,我把它融在了《玉碎》男主角趙如圭身上。再說《神醫(yī)喜來樂》,我聽做中醫(yī)的親戚講民國年間郎中的行醫(yī)之道。同樣的病,窮人來,無錢可賺,索性行善積德,幾服藥下肚就好了;為富不仁的財主來,就讓他慢慢恢復(fù),一瞧就是幾個月,把銀子賺得差不多了,再給他除根兒。亂世里郎中瞧病有風險,老到的中醫(yī)遇上有權(quán)有勢的人物,如履薄冰,除了琢磨病,還必須琢磨瞧病的人,免得一味藥下得不對、一句話不合口味,惹禍上身甚至掉腦袋。喜來樂這個人物就是在這樣的積累中塑造成型的。
電視劇語言的容量特別大,最忌書面式造句、報告式辭藻。我有一個習慣:劇本交給導(dǎo)演前的最后一稿中專門打磨語言?!段业墓枢l(xiāng)晉察冀》主人公耿三七,原是保定府山貨店小伙計,直到他參加抗日當了游擊隊司令,“賠本的買賣不做,虧心的事兒不干”這句口頭禪還一直掛在嘴邊。我在拍攝前,走遍河北、山西各地,不僅收集大量故事、人物原型,還認真搜集當?shù)胤窖?、俗語,這樣電視劇語言才豐富、厚實、有人氣兒。
幾十年創(chuàng)作生涯,我深感真正用心的創(chuàng)作就是拼積累、耗心血。但凡靠積累琢磨出來的劇本,無論是故事、人物還是語言都會“有嚼頭”。雖然同時需要創(chuàng)作技巧的錘煉、藝術(shù)靈感的催化,但從根本來說就是一種“能量轉(zhuǎn)換”,一種對經(jīng)驗的藝術(shù)提煉。為了不落得江郎才盡,必須不停積累。“活到老,學到”這句老生常談對于劇作者的確是六字箴言。
先賢造字的用意也是頗“有嚼頭”的。嚼,口字邊,釋義之一是古代酒器,有飲酒之意;釋義之二是指進餐時要像有身份的人一樣“細嚼慢咽”。與吃相關(guān)的還有一個“吞”字。吞字上面像一個“夭”,提示人們“狼吞虎咽”是要折損壽命的,“細嚼慢咽”才是養(yǎng)生長壽的正理。借用到寫作來,也頗為對位,急就章免不了草率謬誤。從故事編織、人物塑造到語言打磨,即便有了豐富積累,也還是要耐下心來“細嚼慢咽”,這才能打造出真正有筋骨、“有嚼頭”的好作品來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17年12月01日 24 版)
責任編輯:葉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