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詩歌與心靈對話
肖許福先生詩歌印象
文/高山松
肖許福先生的年齡雖說與我不相上下,但他于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就開始寫詩,在詩歌創(chuàng)作這條路上可算得上是我的前輩兼老師了。初讀肖先生的詩歌,感覺并沒有太多奇特的地方,但如果靜下心來認真閱讀后,你就會感覺他的每一首詩都是從心靈自然流露出來的聲音,你就會發(fā)現(xiàn)他是在用詩歌與心靈對話。對于每一個詩歌愛好者來說,詩歌都是我們兒時的夢幻,成年后的寄托,老年后的回憶,只有這樣,我們才能在這個地球上詩意地棲居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們可以不懂詩歌,但我們的生活不能沒有詩意,否則我們的人生將是多么枯燥乏味,我們的生活將是多么蒼白虛幻。沒有一個人對一朵鮮花的開放熟視無睹,但一般人與詩人的區(qū)別就在于,一般人只能看到其開放的過程,而詩人卻能聽到花開的聲音,并將這種聲音用詩歌加以放大,讓讀者也能感受到鮮花的心跳。其實在這個過程中,詩人也不是用耳朵在聽,而是用心靈在感受,所以與其說肖先生是用詩歌在與自己的心靈對話,還不如說他是借用詩歌這個載體,把心靈感受到的花開的聲音傳播出去。
詩歌是一門語言的藝術(shù),同時也是一門疼感的藝術(shù),有了疼感一般人就會吶喊,而詩人有了疼感就會用詩歌來表達。特別是在與心靈對話的過程中,特別是在目前社會轉(zhuǎn)型的特殊階段,這種疼感便表現(xiàn)得尤為明顯,我雖說沒有大量閱讀肖先生的詩歌,但在我讀過的幾十首詩歌里,這種疼感的傳遞卻是真實可見,觸手可及。面對這種疼痛,每位詩人處理的方式都不一樣,有些人是用詩歌來進行撫慰,有些人是用詩歌加以掩蓋,有些人是把詩歌當成一味中藥進行調(diào)理,只有我們的肖先生有些特立獨行。他所采用的方法是用詩歌的疼來治愈疼痛,顯而易見,他是想借用詩歌這把無形的手術(shù)刀來解剖當下的病垢,因為他深知隱藏在每一個個體背后的是整個群體的病垢,甚至有些是人性的弱點。大家都知道,惡性腫瘤的最顯著特征就是疼痛,每一個癌癥患者到了晚期都是痛不欲生,我們的肖先生不會用詩歌來為其止痛,而是要挖除這個毒瘤。因為肖先生深知,即使為病人止痛,也只能讓病人茍延殘喘罷了,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,或許鳳凰涅槃之后就會浴火重生呢。正因為此,所以肖先生寫出了《用疼來治愈疼痛》這首詩歌,其立意顯而易見,其表達方式也很見力度與功底,詩人在足夠的鋪墊之后,便把視角轉(zhuǎn)向了一場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倒春寒。“寒風肆無忌憚地撕裂傷口/還示意 讓頑童手中的彈弓/彈落天空的流星 那好吧/連同憂傷一起沉入目光的深淵/黑的疼彌漫 延伸到心臟/而我只能用手術(shù)的疼來治愈疼痛”。在我的記憶中,幾乎每年春天都會遇到倒春寒,這是季節(jié)變幻中出現(xiàn)的必然,也是暗喻社會在轉(zhuǎn)型過程中呈現(xiàn)出來的陣痛,既然季節(jié)的更替不可避免,那么社會的轉(zhuǎn)型與發(fā)展,時代的變遷當然也不可避免。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出,詩歌的立足之本在于當下,無論是寫風花雪月還是季節(jié)的變幻,肖先生都能巧妙地轉(zhuǎn)接到當下的疼痛上來,最終把落腳點放到當下與詩人內(nèi)心的沖突與糾結(jié)上來。來自當下的疼痛能夠延伸到詩歌的內(nèi)核,能夠延伸到詩人的心臟,最終也能夠通過詩歌的氣場延伸到讀者的內(nèi)心深處。每一位讀者的內(nèi)心都會有一處軟肋,肖先生正是看準了這處軟肋,所以不惜將整個身心融入到詩歌中,雖說不一定能夠讓讀者也跟著疼痛,但卻能夠給讀者帶來啟迪,喚醒一顆顆日漸麻木的靈魂。
大家心里都清楚地知道,在文學日益邊緣化的今天,詩歌是不可能用來拯救世界的,詩人唯一能夠做到的,就是用詩歌來拯救自己的靈魂。這便是人們通常所說的自我救贖,肖許福先生用詩歌與心靈對話便是實現(xiàn)這種救贖的一條捷徑,雖說是一條捷徑,但也充滿了荊棘。于是詩人不得不選擇漂泊,在漂泊的路上,經(jīng)常會遇到“沙漠的風/揚起無情的鞭子/抽打我的每一寸肌膚”《與心靈對話》,由此可見詩歌自我救贖的過程是多么艱辛。這樣的抽打,既是對身心的考驗,也是對這個時代的叩問,但只要我們?nèi)硇耐度肫渲?,只要堅持就會看到希望?ldquo;漫長的冬眠被春天一腳踹醒/淚 滴在頭蓋骨的夾縫中發(fā)芽/聲音很輕 很輕/田野跳躍著綠色的火焰《與心靈對話》”,你看在頭蓋骨的夾縫中發(fā)芽的不正是詩歌的種子嗎,它在拔節(jié)的過程中,自然會將詩人的靈魂托舉到一個新的境界,從而實現(xiàn)真正意義上的自我救贖。而田野跳躍著綠色的火焰,不正是繆斯播下的純凈自然之光的火種嗎,盡管詩人只是這片綠色火焰外的一只飛蛾,也會不惜投身于火海,希望能夠在浴火中得到重生。詩人其實就是重生后的精靈,詩人的肉體可以毀滅,但詩人的靈魂永存,重生后的詩人只有一個愿望,“如果可以/我會牽夏天的手/去捕捉一只修煉千年的狐《春天,在竹?!?rdquo;。這個愿望是多么單純,但要實現(xiàn)也不是那么容易,因為在詩人眼中的狐是一道靈光,而在世俗人的眼里卻是異類,是妖魔,于是詩人發(fā)出了這樣的感嘆:“從石縫中鉆出了竹筍/陽光在傾聽節(jié)節(jié)拔高的喘息《春天,在竹海》”。
在當下的現(xiàn)實生活中,一切都在顛倒然后重組,包括價值觀的傾覆,包括精神世界與物質(zhì)世界的互相逃離,包括虛無與現(xiàn)實的相互標榜,包括形而上與形而下的角色互換等等,這些都會讓詩人隨時陷入到困惑之中。但詩人一般不會陷得太深,大都會憑著自己的一點詩心實現(xiàn)突圍,同大多數(shù)詩人一樣,肖許福先生也把關(guān)注的目光投向了生活的底層,從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找到閃光點,然后追隨他們一同回歸。而當草根一族也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中淪陷的時候,詩人便會及時地伸出手來,把他們拉上岸,讓他們也隨著詩歌一起回歸鄉(xiāng)土,回歸到自己的根上。肖許福先生深知詩歌的根在鄉(xiāng)土,詩人的歸宿也在鄉(xiāng)土,所以在他的近期的創(chuàng)作中,寫出了大量書寫鄉(xiāng)土情結(jié)的佳作,在我讀到的肖許福的作品中,幾乎占了一半以上。比如在《故鄉(xiāng),油菜花香》中,詩人是這樣描寫老農(nóng)與鄉(xiāng)土的,“早起的老農(nóng)/踩疼了太陽的腳趾/從春天的豎簫/流出的顫音/土地懷孕了”,你看這意象多么生動而有靈氣,你看這情感多么飽滿豐盈。我們通常所說靈氣是詩歌之源,詩人在這里僅僅一句踩疼了太陽的腳趾,就讓這首詩歌充滿了生機與活力,就讓讀者的眼前不禁一亮,我不知別人讀到這樣的詩句會是什么感受,反正我讀了之后便忍不住拍案叫絕。叫絕的不僅是詩句的獨特與新穎,更在于其內(nèi)在的張力與深厚的意蘊,這些都無法用語言來進行描述,但卻又是可感可觸的,早起的老農(nóng),踩疼的又豈止是太陽的腳趾,更是踩到了我們的心上,讓我們的心靈不覺微微一顫。當我們心靈的顫抖與春天流出的顫音達到同一個頻率的時候,我們就達到了與自然的合體,我們就走上了心靈的回歸之路。在肖許福先生的詩歌中,特別是在他的鄉(xiāng)土詩歌中,這樣生動的意象可以說是隨處可見,比如《春耕時節(jié)》中有一句:“耕牛踏進田野/濺起漫天絢麗的朝霞/冷漠的犁鏵打翻了/青蛙的夢”,再比如“杜鵑花是春天的舌尖/與黑夜親吻著/門牙緊緊咬住節(jié)氣”,等等這些,都不僅能讓人產(chǎn)生一種陌生的體驗,更是極大限度地呈現(xiàn)出了詩歌語言的魅力。
當一位詩人用整個身心回歸鄉(xiāng)土之后,詩人寫出的詩歌便不僅僅是在與心靈對話了,因為詩人的心靈已經(jīng)與鄉(xiāng)土融為一體,所以詩人的詩歌既是為大地而歌,也是為地止的莊稼而歌,更是為自然萬物而歌。從肖許福先生的鄉(xiāng)土詩歌中我們就可見一斑,他在《麥浪》中有一句是這樣寫的,“鐮刀與麥芒在陽光下/竊竊私語”,這不僅體現(xiàn)了詩人包容一切的寬大胸襟,而且還彰顯了詩人修禪悟道的非凡境界。還有詩人在《麥浪》中的這一節(jié)也寫得非常傳神:“米脂的婆姨不小心/把月亮蒸成白饃/貼上蘭花花的標簽出售/饞嘴的星星聞到香味滴下口水/成了清晨的露珠”,難怪咱們在鄉(xiāng)村聞到清晨的露珠上會有麥子的香味,原來是星星滴下的口水。肖先生在意象的運用上,不僅顯得相當嫻熟,意到了象也到了,并且神韻也到了。不知是哪位詩人說過這樣一句話,詩歌是神的意旨,是夢幻的延續(xù),那么這些賦有神韻的詩歌便成了神的代言。在這里神便是鄉(xiāng)土,神便是自然,神便是宇宙間的萬物,其實在詩歌中神性便是自然的屬性,只有歸于自然才會達到神靈附體的境界。
在肖許福先生的詩歌中,還有一個亮點就是擬人的手法運用得相當靈活,比如在《溪水》這首詩中,詩人開篇就不同凡響。“疲憊不堪的夕陽/被來自西北的沙塵暴迷了雙眼/揉搓中滴落 滄桑/夜幕下的露珠偷偷聚會/吵醒了甜夢中的布谷鳥”,由此可見世間萬物都是可以賦予生命活力的,有了生命活力的詩句才能引起讀者的共鳴。在這個人世間,人才是一切的主導,世間萬物只有賦予了人的生命才會讓讀者認同,才會達到天人合一的效果。在這個問題上,肖許福先生可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并且潛移默化到了自己的詩句中,即使是面對一個不起眼的青花瓷,肖先生也能活靈活現(xiàn)地展現(xiàn)出其獨特的生命力。“青花瓷圓潤 堅硬 /可是 如果碎了/碎片就會扎進歷史的脈管/扎進我的胸膛/成了永遠拔不出的痛”,所以疼痛永遠是現(xiàn)代詩歌的靈魂,只有詩人有了痛感,才能觸及到讀者的靈魂,才能打通讀者的任督二脈,讓人與自然在高度的統(tǒng)一中達到和諧共振。
至于前面提到的,肖許福先生的詩歌把目光聚集到了草根一族,把關(guān)注的焦點投放到了社會的最底層,咱們可以從《拾荒者》中略見一斑。詩人用樸實的文筆對拾荒者的境況作了詳細描述之后,最后筆鋒一轉(zhuǎn),便轉(zhuǎn)到了拾荒者的根上,轉(zhuǎn)到了詩人的根上。“故鄉(xiāng)的窗前/還搖晃著一粒燈芯/銹跡斑斑的農(nóng)具/蹲在墻角哭泣”,這里面包含的不僅僅只是悲憫的情懷,還有對現(xiàn)實的反思,對當下本末倒置現(xiàn)狀的批判。
雖然詩歌不是萬能的,但沒有詩意的生活卻是萬萬不能的,在肖許福先生的詩歌中我們有了更加深刻的體驗。肖許福先生的詩歌涉及到了社會及生活乃至人生的方方面面,我只能從中管窺一豹,絕對不可能見其全貌,但從管窺到的一斑中,我們也體會到了肖許福先生是用詩歌在與自己的心靈對話,試圖達到自我救贖的目的。
責任編輯:陳美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