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鼎太姥山：“仙都”之譽(yù)溯源

□ 白榮敏

卓劍舟先生在寫于1942年1月的《太姥山全志·自序》的開頭說：“太姥古稱仙都，殊絕人境。”此處“殊絕人境”為文學(xué)語言，形容太姥山奇峰矗立、洞壑玲瓏、峭壁凌空、山嵐繚繞的絕妙美景；而“古稱仙都”一語則大有奧妙，我們不僅要想，“仙都”之“古稱”，到底有多古？“仙都”之稱，又有何根據(jù)？確如其言，仙蹤何處？

要說仙都，先要說說什么是“仙”。我們平常所說的“神仙”，其實(shí)“神”與“仙”還是有區(qū)別的，“神”為先天自然之神，而“仙”是后天在世俗中修煉得道之人，凡是通過長期的修煉，最終達(dá)到長生不老的人，就是仙人。這就和道教扯上了關(guān)系。“道家之術(shù)，雜而多端”，但其基本信仰是“道”，信仰的核心是得道成仙。道教宣稱，只要得“道”，就可以白日飛升，成為長生不死、無所不能的神仙。

傳說中的太姥娘娘顯然符合以上條件，照此說法她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得道之“仙”。因此，《福建通志》把她列入了《福建列仙傳》，文字如下：太姥，相傳堯時人，以練藍(lán)為業(yè)。有道士求漿，姥飲以醪。道士奇之，乃授以九轉(zhuǎn)丹砂之法，七月七日乘五色龍馬而仙，因名太姥山。

這個傳說的最早版本見于東漢末年王烈的《蟠桃記》，后代許多文獻(xiàn)引用太姥的傳說大都發(fā)源于此，由此我們可以確定一點(diǎn)，就是這個傳說流行于《蟠桃記》成書之前。而《歷世真仙體道通鑒》則把她上推至“混沌初開”（作為“神”）；作為“仙”，把她確認(rèn)在“秦時”：混沌初開，有神曰圣姥，母子三人占此山（太姥山）。秦時人號為圣姥，眾仙立為太姥圣母，今人祝廟呼太元夫人是也。

我們說過，太姥的傳說并不局限于福鼎，閩北的武夷山，閩南的漳浦、金門，以及浙江的縉云、新昌、仙居等地也有太姥山、太武山等。所以“混沌初開，有神曰圣姥”的這個“圣姥”，尚與“仙”的概念無關(guān)，她是閩浙越人的始祖，或者說閩中人類的始祖母（她在今天確切的身份是“民間神”）。但是當(dāng)神仙的傳說在后來的某一天成為時髦的大眾話題，太姥的傳說也不例外的被打上了神仙的烙印，這個時間至遲在漢代。

因此太姥山最初是一座“神山”，秦漢以后慢慢又成為一座“仙山”。

陳支平《福建宗教史》說，福建偏處東南沿海，先秦時期為閩越族聚居地，與中原聯(lián)系極少，受中原文化的影響也不大。自秦始皇二十五年立閩中郡以后，中原文化才開始逐漸傳入福建，其中神仙傳說也在秦漢時期在福建流播。有關(guān)文獻(xiàn)記載著數(shù)十名居住在福建境內(nèi)的神仙傳說，就太古時代來說，除了上文說到的太姥，還有一個重要人物：容成。

容成，《列仙傳》稱其為老子之師，又曾為黃帝之師，居太姥山修仙，后轉(zhuǎn)徙崆峒山，年二百余歲，善導(dǎo)引之術(shù)，保精煉氣，老而轉(zhuǎn)少，面帶幼容。是一位上古傳說仙人中的重要角色。容成先生和太姥山的淵源亦不淺，《福鼎縣志·方外》“容成先生”詞條說：黃帝時人。嘗棲太姥山煉藥，后居崆峒，軒轅黃帝師之。今中峰下石井、石鼎、石臼猶存。

這個記載《福鼎縣志》轉(zhuǎn)引自《力牧箓》。《力牧箓》是漢晉時期的書，早已失傳，但我們又不免聯(lián)想到“力牧”，在傳說中，力牧是與風(fēng)后、大鴻同為黃帝的三位大臣，力大無比，善于射箭，在涿鹿大戰(zhàn)中戰(zhàn)勝蚩尤，是遠(yuǎn)古畜牧民族首領(lǐng)?！陡幐?middot;地理志》說太姥山“相傳堯時太姥業(yè)藍(lán)處，又云殷力牧、容成子棲此煉丹”，所以明進(jìn)士屠?。ㄕ憬耍┰凇短焉健吩娭袑懙溃?ldquo;茲山合是神靈都，力牧容成此煉藥。”

據(jù)考證，神仙的傳說至遲可以追溯到道教形成之前的三四百年的戰(zhàn)國時期，到了秦漢時期，神仙方術(shù)為秦始皇、漢武帝等最高統(tǒng)治者所好，漢武帝對神仙方術(shù)更是迷戀，在位時派去名山及海上求仙人仙藥等方士成千上萬，據(jù)說東方朔就是其中的一位?！栋碎}通志》引《蟠桃記》的話說“漢武帝命東方朔授天下名山文，改‘母’為‘姥’”。相傳白云寺后門石壁上“天下第一山”的摩崖石刻還是東方朔的手筆。你想啊，容成、力牧這樣的超大腕級仙人都曾隱居太姥山煉藥，迷戀神仙方術(shù)的漢武帝能不對太姥山青眼相看嗎？而在大漢帝國，一座受漢武帝垂青的名山，天下求仙者能不趨之若鶩么！那時的太姥山，“天下第一山”“三十六名山之首”這樣的名號，當(dāng)之無愧矣！

客觀地說，以上種種如果要從地理學(xué)上尋找根據(jù)，是由于福鼎地處東南海澨一隅的緣故，崇山峻嶺三向包圍，只一面向海，陸上不易進(jìn)入，經(jīng)由海路登陸的方士和被流放到沿海的謫宦很容易把它認(rèn)為是海島，以此傳聞的結(jié)果，更增添了太姥山的神秘性，所以，漢晉方士競相入境修持這一事實(shí)，便順理成章。正如唐代閩中鄉(xiāng)賢薛令之《太姥山》詩所寫：“揚(yáng)舲窮海島，選勝訪神山。鬼斧巧開鑿，仙蹤常往還。東甌冥漠外，吳越渺茫間。為問容成子，刀圭乞駐顏。”詩歌向我們展示的正是冥漠之外、渺茫之間的海中勝境——太姥山上的神仙活動畫面。

由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，道教產(chǎn)生之前的戰(zhàn)國秦漢時期“神仙傳說”階段，太姥山已經(jīng)確立她在“仙界”的重要地位——“仙都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