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雨/童年的四合院

寧德網(wǎng)消息(藍雨)

一、

幽暗薄明，房間里，唯一的一扇窗擠進一絲微光。天，還沒亮。

一扇窗，掀開的即將是光明，黑暗即將離去。這一刻，我在默默守候黎明的到來。

窗外，是個怎樣誘人的天地：大片大片的農(nóng)田，應和著蛙聲蟲鳴，青草花香?？伤鼈兇丝踢€在睡夢中，在等待被催醒。

終于，尖利的鳥兒一聲一聲地叫響，此起彼伏，漸漸地，雞鳴狗吠……

隨著隔壁舅舅的一聲咳嗽，天終于亮了。

木質的窗戶，用支架撐開，第一縷晨曦透進，照在外婆古老的雕花大床上。

這一絲微光從我的童年一直撲閃到現(xiàn)在……

二、

一根長長的粗大的圓木棍被移開，厚重的木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。

整座四合院蘇醒了。

外婆在灶間生火燒水做飯，院內的大人小孩也漸次起床。我搬了張小小的椅凳，坐在大門外的圍墻邊，陽光照在身上，暖暖的。

早起的農(nóng)人，扛著鋤頭從面前走過，有多少風聲在搬運流光，就有多少歡笑留在田間。

小我一歲的表弟，常常會在玩累時，跑到大院門前的一塊菜瓜地上，用臟臟的手掰下一個瓜，再一掰兩半，他一瓣我一瓣，脆甜，鮮香，孩子們的天真無憂就是這樣的吧。

田埂邊是我們不斷奔跑玩耍的地方，高高的玉米地，甘蔗林，稻田等，總有無窮的樂趣。黃澄澄，金燦燦，綠油油，白花花，從田間流向心間的就是這些自然的色澤。

三、

盛夏時節(jié)，整個四合院都彌漫著茉莉花香。

大院側門外的一大片茉莉花園，阿姨們都會在午后戴上遮陽帽，披著白紗衣，去采摘茉莉花，濃郁的花香飄十里，仿佛徜徉在花海中。

一朵一朵潔白的花在綠葉當中點綴，飽滿豐潤。阿姨們采摘完之后，裝在尼龍網(wǎng)袋里，等著有人來收購。每年此時，四合院是熱鬧的，好多村子里的人，從他們自家采完茉莉花后，都會等在院里，一起讓來收購的人帶走。

阿姨們，有時會把茉莉花戴在頭上，或別在衣服上，或放一把在房間里，濃郁的香味久久不會散去。

調皮的小姨偶爾也會把剛采摘下來的茉莉花蕾塞在鼻孔里，太香了，這時外婆就會嗔怪道：不能這樣聞，會破壞鼻子嗅覺的。

在童年，這一大片的茉莉花，這一抹的濃香，是無法抹去的記憶。盡管現(xiàn)在基本很難看到茉莉花園了，而彌漫在四合院里的茉莉花香，不曾離去。

四、

四合院的后門也是大片的農(nóng)田，田埂邊有一條小溪流，清澈甘冽，它滋養(yǎng)著院里及過往的人們。

清晨，女人們在這里洗滌衣物，傍晚，下地干活回家的男人們，會在清溪里洗去一天的疲累，而孩子們時不時地光著腳丫在清溪里淌水。

離清溪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，河面上有座矴步橋，一個個小石墩整齊排列，我們最喜歡在上面蹦來蹦去。

小河邊還有一大堆的小石子，對于小孩子來說，這不能不說是另一個樂園。

夏天的傍晚，我們在河里游泳或洗澡。

很多時候，一只全身灰褐色的水牛會和我們一起泡在河里，它離我們比較遠的地方，它的大塊頭，總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，我們這群調皮的孩子也全然不去理會它，似乎它也很喜歡靜靜遠觀這群水中嬉戲的孩子。

五、

四合院的臥室和廚房都是設在一樓，我始終不知道二樓是怎樣的。

通往二樓的樓梯分別在大堂左右兩側邊門的旁邊，樓道又窄又黑又長，以前沒有燈，且在二樓正對著大門的位置擺著供品，對小孩子來說無形中又增添了一絲神秘與恐懼。

一次夏夜，月色撩人，大家都在院子里納涼。突然，整個的漆黑一團，伸手不見五指。

“天狗吃月亮了。”

只見大人們隨即跑回屋內，拿出鍋碗瓢盆等，回到院墻外用竹棍敲打，連敲帶喊的，響聲震天。當時還真以為天上跑著一只狗，把月亮整個吞下。在大家的努力下，終于把天狗“打跑了”，月亮又慢慢鉆出來了。

這段記憶，直到長大后才知道是月全食現(xiàn)象。而大院里的人們居然還守著這樣古老的習俗。

六、

青磚黑瓦的四合院，是大公和他的兄弟們用勤勞的雙手一一堆砌而成的。文革時，差點因為這四合院而被批斗，大公是富農(nóng)，不算是地主，但外人總認為他是地主。

隨著外婆的離世，與外婆相伴大半輩子的四合院，在我腦中生根，發(fā)芽，開出繁茂的枝葉，覆蓋著我的天空。我無法從它的羽翼下逃離，只能從日漸模糊而又偶爾清晰的記憶中，一遍一遍地淘洗。

現(xiàn)在，新興的工業(yè)園區(qū)在這塊平地落座，而四合院，清溪及四周千余畝的農(nóng)田，就這樣落幕，消失。幸好這座四合院被當成古宅保護起來，并沒有完全逝去，而是搬遷到另一靜謐處。

這座鋪滿陽光，點染絢爛童年的已“消失”的四合院，在我的腦海中被定格，揮之不去。值得信賴的美好時光，就是會在我們不斷往前的人生中愈加光鮮亮麗。這是內心恒久的一種溫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