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湖柳/稻香里的柏源村

寧德網(wǎng)（甘湖柳） 白露時節(jié)，聽說柏源村的水稻梯田景致正好，于是前往一探。

汽車經(jīng)行長橋鎮(zhèn)不久，轉入老舊的303國道，過了岑洋村往北走，漸漸進入柏源溪流域。柏源溪流最寬闊處、水量最豐盈的地方，有一個在周邊村落中規(guī)模最大、人口最多的村莊——柏源村。奇怪的是，柏源又叫源柏，據(jù)說后世因走音又稱作“黃柏”。黃柏、黃霸，我們屏南當?shù)厝司褪沁@么叫的。

柏源沿溪兩岸都有民房，主村在公路東岸，村落處形成一個小盆地，三面環(huán)山，一面臨水。在水尾的公路橋上抬眼往兩邊望去，眼前便展開一幅古老建筑的水墨畫卷，而素靜的村落對岸，是層層堆疊在半壁的水稻梯田，一時竟不知道將眼光先往哪邊。

先登上對岸的梯田山。

沿著從前人們用大塊條石鋪設的田間甬道上行走，秋陽暖暖地鋪下來，鋪在野花上，鋪在雜草上，特別是鋪在厚實飽滿的稻田上，勾勒出一派豐收的景致。春華秋實，九月，對于農(nóng)村來說，季候輪回到了最美的一截。

澄黃的水稻叢，被一條條田壟切割成塊，每一片都黃得耀眼。偶有一兩條田埂上間種著黃豆，頂著寬大的葉子和青澀的豆莢，就像一道道綠絲絳嵌縫在這金色的地毯里。黃色畢竟是七彩顏色中最為鮮亮的一色，在秋季五彩繽紛的景致中，水稻總是最搶眼的一族，濃郁、熱烈、奔放、蓬勃，最重要的是，在民以食為天的傳統(tǒng)概念中，它在田垅上，就是代表了豐衣足食。

近前細看，水稻大多數(shù)還未熟透，那是一種明亮的黃色，其中隱著一絲絲的青澀，但是，它們內(nèi)在的生命已經(jīng)開始醞釀一場華美的蛻變了。也許再曬幾場秋陽，再吹幾陣秋風，它們就會換上金燦燦的衣裳。夏天里那些水稻挺立著，莖干粗壯，像竹子一般節(jié)部膨大中空，一節(jié)一節(jié)地向上抽長著，斗志昂揚，如今，它們的頭沉甸甸地低垂著，有些深沉，有些厚重，是豐收前的那種沉實的重。水田已經(jīng)放干了，只等稻漿再結實些就開鐮，不幾日，農(nóng)人們就要收割稻子了，那時，他們的臉將笑得如稻子一樣燦爛。

金黃的稻浪在藍天下鋪展，沿著丘陵地形蜿蜒起伏，在山坡上劃出一道道優(yōu)美的弧線，它能將整個大山坳全用它的金色鋪了個遍，讓無數(shù)人陶醉在黃金夢境里。

置身金色的海洋中，村人介紹說，如果站在對岸粉墻黛瓦的民居前眺望過來，它不是一座簡單的大山，它自古稱為“三條洋”，中洋向陽的那塊稻田是最先成熟的，三條洋的耕地總面積接近三千畝，而近年來大約拋荒了六百畝……

這條梯田中條石鋪成的甬道用料考究，幾百年來被行人的腳板踩得光滑油亮，它不是一條普通的田間小道，這是通往舊村“烏石下”的道路，它曲折蜿蜒，村人叫南蛇路。村里的人說，他們最早的祖先落腳在這田洋邊的烏石下，后來啊，發(fā)生了這么一個故事，：他們和先祖有次發(fā)覺到，家里的幾只母鴨，老是游到對岸生蛋，于是跟到對岸觀察，發(fā)現(xiàn)東岸更適合居住。想想也是，烏石下高居山腰上，農(nóng)人每天空手下坡去勞作，而挑回來的柴草和稻谷，盡是上坡，特別費力氣，“鴨母都懂得尋找樂土，這人怎么還沒有鴨子聰明呀！”先人慨嘆，于是就搬遷到河對岸現(xiàn)在的地方，而且在當初母鴨產(chǎn)蛋的窩地上蓋起了蘇氏宗祠。這一遷，就繁衍出一個大村。蘇家興旺發(fā)達了起來，農(nóng)耕致富，蘇家就買田置地，有了地又農(nóng)耕致富，有了錢又買田置地，這樣循環(huán)往復，就出了不少財主。當?shù)孛耖g有云：“一梓城，二萬水，三作標，四哈哈。”梓城、萬水均為千租財主，作標是蘇姓一戶耕作大戶，哈哈是村中少有的甘姓一富戶。柏源村的盛況在晚清時期富達顛峰，在古田、南平、本縣張地和岑洋、高溪、三保、長橋、羅沙洋等地均有莊厝（收田租的田莊），時人慨嘆某家勞力之盛況，說是：一十八把鋤頭落田（即一家有十八個勞動力），又流傳有某家共七十二人才分爨的傳說等等……

往事如煙，盛景難再。但人們述說往事的時候，還是會找出一些物事來印證的，比如，柏源溪河面寬闊，上下兩座大橋之間，橫斜著兩條碓壩，大約是因為柏源溪水量豐沛，水流湍急，在從前人力有限的施工條件下，聰明的勞動人民創(chuàng)造了斜攔水壩的方法，既達到了將水攔向指定的碓房的目的，又有效地避開洪水對堤壩的沖擊。上碓壩的東側有一座叫作觀音亭的石碓，既灌溉了洋當田，又可以通過水力帶動來碓米，下碓壩東側叫堡里碓，也是灌溉與碓米兩用。那些遺留下來的巨大石磨盤，曾經(jīng)旋轉出多少豐收的喜悅！

泥土的氣息、水流的氣息、禾葉的氣息、稻穗的氣息都在秋陽下盡情釋放，聞著是那么地親切放松。曾經(jīng)，我們是多么熟悉稻田環(huán)繞的村莊啊！從溶田、犁田到插秧，從水稻揚花、吐穗到成熟，一天天、一年年，稻田一直陪著我們成長。可是已經(jīng)有多少年，我們在既不靠山，也不臨水，更無稻田圍繞的地方居住，今天的我，在屏幕前描述稻田溫馨的泥土味和醉人的稻香，就像復述一個遠古的夢境。

原來在農(nóng)村，最美的就是豐收時節(ji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