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清明節(jié)

□ 陳孫雄 

從前清明節(jié)沒有放假

如果恰逢周末

我會跟父親去祭祖掃墓

記憶中掃墓是父親他們的事

祖父的墓就在中學東墻邊山上

我站在操場看見父親他們在拔草

下一節(jié)課間就可以看到

剛祭掃過貼著的黃色祭紙的墳頭

很像打牌輸了貼著紙的臉

后來中學畢業(yè)離家遠了

清明出現(xiàn)在眼前的景象

仍然是中學東墻邊山上飄的祭紙

去年清明我回家清掃父親的墓

在山城東山的竹林中

我站在父親的墳前

不由想起祖父墓上的祭紙

父親會去那祭掃嗎

或者他們在什么地方相見了

大哥在父親墳頭種了一株桂樹

逢春正長出鮮綠的嫩葉

竹林中春筍冒土爭寵

還有遍野的杜鵑花開

這是父親喜歡見的春天

父親在世清明總是節(jié)日

父親走了清明永遠是祭日

父親的春天

1

杜鵑開著花，竹林幽深

倆婦人吃力地挖著、掰著

筍出土已半尺。鋤頭面寬、柄細

這是不應該用在山上的家俬

這樣亂用家俬，父親看見

一定要搖頭、要嘀咕

鋤田，刨地，挖山，每一項

父親都有自己專屬的工具

這是他對手頭活的尊重

這是他對田地的禮敬

竹子出不出筍

抬起頭看看竹梢就知道

父親從不挖露土的筍

筍是藏隱于土里的

出土即是竹，一天長一節(jié)

2

有蝌蚪游曳，蜻蜓在

泛青的秧行

悠然尋找點水的空間

田間地頭到處都是青綠色

像一隊隊充滿生機的兵士

通常父親每天都會

很愜意巡視這一切

甚至于對偶爾落在斗笠的蜻蜓

也感到快樂和滿足

他總是把春天的勁用到十足

但今年老父親終于

以一粒種子和一把沃土的形式

把自己種植在東山坳里

把自己密封在與世隔絕的春天里

永遠不會在某個春日冒出土來

今天父親突然在我的心里

綠成了一片山頭，花枝春滿

龍?zhí)督褚褂?/p>

想要一個房子

不在村里

不在城里

在時光的雨里

不是房子

不是村子

是夜深，是無語

住下來給一壇老酒

彎彎曲曲漫飲

夜時常聽山雨

是蟲鳴與落葉

山澗似路燈亮著，一直如此

像很拙的人的耳語

我跟山澗也寂靜

不是一直以來的寂靜

酒拂過臉頰

迎面暖心很久的感覺

想一個園子

今晚卻就在村里徘徊

雨一直嘀嗒下

天來地去

很遠很近……

夜再深

深不過心里